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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灵羽无双(客)
时间:
2002-6-15 02:12
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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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不好做
灵羽无双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老总忽然叫我去他办公室。
“有大生意想不想做?”他神秘兮兮地胳膊肘支着桌子盯着我问。
废话么。
不过这人高深莫测。他一本正经时可能完全在开玩笑,嘻嘻哈哈时倒可能句句无戏言,跟他玩语言游戏纯属多余,直来直去反而更好。于是我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回答:“想。”
他又观察了我一会儿,发现我没有后续的表情,索然无味地把胳膊放到桌下。
“有个福建的制衣厂,老板是南美的华侨,是个女的。要为她厂生产的男士衬衫制作电视广告,30秒钟,开价500万。”
500万!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没做过电视广告的生意吧?”他问我。
那是。这两年来我和手下几乎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和街边那些牌子、灯箱、霓虹灯、车身广告拼命。做一单撑死不过赚四、五千,还不够哥几个一个月工资。两年前公司为我们这个四、五条枪的广告部单独注册成一个公司,为的就是能让我们独立接活、对外营业。可两年下来活我们是没少接了,可那些活跟外面遍地都是的招牌作坊有什么区别?区别就在于人家自己有工人干硬活,拼装焊接,我们还要把这些活炒出去做,让别人中间再赚一把。两年来说不好听的就是白玩,我和我手下人在公司衣冠楚楚俨然大公司白领姿态的职员中间,黝黑粗糙地象一群农民,都灰溜溜地自觉靠边走。去年年底考核业绩时,我们在分公司中显然是个不光彩的小尾巴,老总一时之间有把我们吊销之心。亏得那时候还有个跨年的报纸广告客户得应付,怕忽然吊销了公司了让人有不安全感,否则我们这些人也许就要作鸟兽散,并到其他部门打杂去了。
我脸上浮现幸福的微笑,老总却收起笑容,深沉地对我说:“不过估计这单生意不好做,你先去接洽一下吧。那公司名叫熏衣草制衣有限公司,老板黄湘懿,衬衣牌子就叫‘熏衣草’。”
“男人衣服,取这么个香喷喷的名字?”我嘀咕着。
“而且他们做的那衣服,我是不会穿的。”老板摇着头喝茶。“忒前卫,都是真丝的,穿上好象古代欧洲的王子。袖子都这么嘟噜着——”他把茶杯放下,左手在右臂下面比画:“怎么穿西装啊?”
我吃吃笑着:“那叫击剑式,不是配西装穿的。穿西装也成,得有个袖带,把袖子兜起来绑着。”
老总摆摆手:“我是老了,没见过年轻人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你跟她接洽吧,今天晚上我带你去跟她吃个饭,具体事项你们自己谈。”
我答应了起身准备出去,老板又叫住我:“千方百计一定要把生意做成,现在广告生意难做,客户都是祖宗。要是这单把她侍候好了,以后其他配套的广告:杂志的呀、报纸的呀、街边的呀,陆续还给我们。做不好,唉,你就接着焊你的灯箱去吧!”
我做了个号啕大哭的鬼脸,自己拉门出去。
回到广告部,见几个人虽然都在忙,却蔫头耷脑地没个精神。麦齐拿只颜料管在他的画板上涂抹着一个商标图案,耳朵里塞着耳机;罗拉趴在桌上割几个美术字,哼着歌,撅起来的屁股扭得没有章法;大成耳朵上夹只铅笔,脱了皮鞋把脚翘在另一个椅子背上,隔着落地窗看风景;茵茵缩在角落对着小镜子拔眉毛。
“兄弟们,翻身的日子到了。”我拍拍手,叫他们凑过来,把生意的事跟他们大略说说。
“哇塞!”众兄弟惊呼一声。
“阿飞呢?”我四下望,屋里到处堆着狼藉的纸版、有机玻璃中间,没有主创阿飞的踪影。
“他去工业路了,那里的灯箱不亮,客户打电话投诉。”麦齐抠着脸上的一个已经发育成熟的青春痘说。
“嗯,等他回来我专门跟他说吧。今天晚上老总带我去见那老板,活我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接下来,咱们不管有多大困难,一定要把这单生意做好,从此翻身!大家有信心没?”
“有!”同志们齐声说,个个脸上青春痘闪闪发光。
下班后,我坐进老总高贵的林肯车里,车子无声地滑出停车场。望着茶色车窗外变得黯淡深邃的灯红酒绿,我忽然有沧桑迷惑之感。
老板仰头倒在靠背上,一声不吭瞪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来到好世界海鲜酒家我们公司长期预订的包房,我坐在红色金丝绒包着的椅子里,局促地手脚乱动,眼睛乱看。
“洛洛,你紧张什么?没见你紧张过呢,我还记得你在人才市场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老总盯着我笑,眼睛在皱纹里发亮光。
“岁月蹉跎、锋芒不再呀!”我感叹地用象牙筷子敲着佛瓷仿唐茶杯。
“得了吧,才两年。在我面前用这种口气说话,不怕风紧闪了舌头。”老总跟我们平起平坐说话时,一副很可爱的样子。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一语双关地敲打他。
去年年底他以效益不好为由,不仅剥夺了我们分公司年底奖金,而且将我们全体的工资降一级。我立刻递上辞职报告到他办公室大闹:“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破公司还以为我多爱呆在这里?好工作多得是,不受你这鸟气!”
那次他表面上妥协了,恢复了一级工资,但今年又变相克扣回去:全年发85%工资,年底如果完成预计营业额,再补发另外15%.他给我们订了个120万预计营业额,几乎是我们完成不了的。
世上老板都是狼,披着羊皮吃绵羊——我想起阿飞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来。
门“啪”地一响,一个富态的中年女人在两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陪同下推门走进,我和老总先后站起来。
“曾经理,劳您久等了。”开口是上海口音,淡妆、高髻,耳朵上两条银制长长流苏,是今年流行的耳饰,白得眩目的脖子上戴条肉色珍珠项链,淡紫色的长衣短裙和体幽雅。
“哪里,我也是刚到。”老板作出一个请坐的手势,然后率先坐下。
那顿饭吃了没多久,我甚至都没吃饱。
这家餐厅的盘子质地太白太细腻,为了充分体现餐具方面的这种优越感,他们在每一道菜中都不厌其烦地提醒我们:“蒜蓉西兰花”只有五瓣,紧密地团结在大盘子中央:“油焖大虾”只有四条——还是减肥后的健美大虾。“清炖鲍鱼”里的唯一一只鲍鱼小巧玲珑地在清澈见底的汤里出没,行踪诡秘。“菊花赏月羹”里面的鱼翅酷似夏威夷艳舞女郎的草裙——几根草都数得过来,飘飘摇摇地让你幻想稍纵即逝的裙底风光。而“白果烧海参”中的白果则象猪八戒的人参果,我咕噜一口咽下去,什么味道也来不及回味就没了。
“洛经理年少有为,让我想起年轻的时候……”黄女士端一杯清酒仪态万方地眯眼看我。
“黄总,您年轻时一定很漂亮,有没有人说您长得象……哎,那个什么来着?我小时候看过的台湾连续剧……”
“冯宝宝?”她惊喜地瞪圆了眼睛。
“对!对对!”我点头如捣蒜,把《星星知我心》五个字利索地吞下肚。
“哎呀,从小到大人家都这么说我!我自己不觉得哎……”黄女士笑得花枝乱颤。
“您真的很象冯宝宝,而且眼角没有皱纹,冷眼一看简直象个二十来岁的大学毕业生。”我继续不吝肉麻地吹捧。
“真的吗?”黄女士立即收敛了一切笑容,瞪起眼睛:“我的皱纹都是笑出来的,以后要注意不能这么爱笑了。”说完继续瞪着眼睛板着脸去吃龙虾粥。
我的眼角扫见穿西装的老总在我旁边打了一个冷战,也许是我看错了,因为他已经开口笑着说:“女人就是麻烦,整天跟皱纹啦、雀斑啦拼命,不死不休。”
吃完饭,老总告辞回家,我陪黄女士去逛街买衣服。眼看着她的两个随从手上的纸袋渐渐盈手,三千、五千、一万的卡噌噌地刷,我的心都要碎了。
“你们年轻女孩根本不要穿什么名牌,随便什么衣服都好看。”我替疲劳的她试一件意大利牌子的银灰色连衣裙时,她坐在服装店的休息台上一边捶腿一边感叹。
“可我想要啊!”我在心里狂哭,端详着镜子里那条高贵典雅的贴身真丝长裙,没有一丝多余的点缀,干净简单的剪裁,一条腰带在V形大露背的腰部只打一个下垂的蝴蝶结。
这裙子穿在她那可乐罐子的身材上真真荼毒了。
但我只能掩饰我对这条裙子的痛惜,眼看着她不顾实际情况地对售货员吩咐道:“我要了,替我包起来。”
实际情况是她的腰肯定装不进去。而售货员乐颠颠地捧着VISA卡去刷那15988的天文数字去了。
走出这家商场时,已经快10点了。她对我说了句:“明天来我酒店商谈具体业务事宜。”就钻进了出租车。她的两个随从笨手笨脚地在后面把许多袋子装在行李箱里。
红色的出租车倏忽开走,剩我一个人站在灯火辉煌的商场门口,看着阑珊夜色,一颗茫然的心若有所失没有着落。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来到“凯莱”大酒店1215房。黄女士跟昨天晚上比象换了一个人,戴副白边近视镜,语气严肃简洁:“简单来说,我就是想做一个电视广告,在中央电视台和各省卫星电视频道上播出。长度嘛,不要超过30秒。一定要精致高品位,含蓄些,我最讨厌那种卖什么吆喝什么的广告方式了。”我连忙说:“这个没问题。我们做的一些平面广告作品曾总应该请您过目了,创意和策划都时尚不俗,绝对不是国内那种满街烂的水准。”
黄女士点点头,看着手中的一个本子,继续说:“我希望能找一位当红的明星来演出我们的广告,并且聘请他做一年的产品代言人。”
我紧张了,小声问:“酬劳另计吗?”
她看了我一会儿,摇了摇头:“都算在这500万以内。而且,”她强调性地举起一根手指:“我要当红的,最好是台湾香港的明星。大陆的太土,不要。”
我心跳加速了,脑子里拉洋片一样迅速过着一张张面孔,结果却是一片空白——对这些耳熟能详的当红明星,他们的广告酬劳方面,我一无所知。
“黄总,这个我要去咨询一下。因为我们以前拍摄的电视广告还没用过明星,所以对这方面,惭愧地讲,我不太熟悉。但我保证尽快给您拉一个详细的单子出来,供您挑选,好不好?”真正的实话是:我根本就没搞过电视广告!
她笑了,眼角的皱纹又清晰显现:“好吧。要多久?我只在这个城市逗留3天。”
“我现在马上去问。下午5点之前给您答复。”
在凯莱大酒店的电梯里,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明星——广告——电视——电视台,OK,就去电视台问好了!
我下楼找到司机,让他马上送我去电视台。司机咕噜着说:“派车单上可没说还要去电视台,外销部还等着我去机场接客人哩!”
势力小人!我内心暗骂,表面上还得赔笑说好听的:“老大,帮帮忙!就1个小时!”
“我把你放电视台门口就得走。”司机板着一张阔大的黑脸无情地说。
电视台真远,恨不得把楼盖到山上去了!车开了整整20分钟,才停在一条我从没来过的郊区马路边。说这里是电视台吧,它的周围除了连绵的山脉就是些东倒西歪的民工临建房;说这里不是电视台吧,偏偏它又是一大片外观新颖、装修一流的建筑,仿印度风格的雕花大铁门两侧,还有着装警卫站岗。
我刚下车,车就一溜烟挑头跑了。
我看了一眼警卫,糟了!这十有八九要介绍信呀!
赌一把,也许押身份证就让进了呢?我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跟警卫大哥说我要找广告部。他面无表情地说:“介绍信。”
完了。我不用抬头就知道正午的阳光晃眼又热辣,每一棵树底下没有一寸荫凉。
隔着大门、门里的喷泉、绿地、停车场,我望着电视台那高大巍峨的建筑,咫尺天涯,无计可施。
这时有一辆面包车向大门驶来,我把心一横:得!就它啦!
车停在门口等着警卫检验证件,我准备好了谄媚的笑容靠上去,顺着拉下来的那扇玻璃望里看,好似每个红灯前都纠缠的那些卖花女或卖报纸的民工。
“洛洛?!”坐在这扇车窗边的一个男人突然惊叫道。
我定睛看去:这……这……这不是丛林嘛。我不由讪笑起来。
这张黝黑的圆脸属于我在大三下学期的食堂门口曾狠狠地扇过一耳光的丛林。他比我高一届,是新闻系的。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在做什么?”他欢笑着说。可我已经被晒得冒油了,只能手忙脚乱地用一块纸巾擦着额头和人中的汗水,对他说:“我没介绍信,先把我带进去好不好?”
这个歹人,他不会报复我或者趁机要挟吧?我心里嘀咕。
他伸头对我后面的警卫说:“她找我的。”警卫点点头,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我松了一口气,直起腰,径自向电视台大楼的主门走去。
进了楼门,一阵锐利的清凉迎面扑来,迅速将我包裹。我身心一爽,智慧和从容都恢复了。开始欣喜地打量一扇扇门上中英文对照的小牌子。
后面一阵踢嗒的脚步声响起,紧跟着丛林的声音:“你跑得倒快呀!连声谢谢都没有?”
我转过身,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对他说:“我怕你揍我。”
他的小眼睛在明显比大四时胖了两号的脸上挤了两下,直钩钩地盯着我说:“没错,我是该揍你的。你不提醒我都忘了。”
坐在广告制作部办公室的椅子上,丛林听完我此行的目的后,郑重地把他胸前挂的一个塑料牌翻过来向我展示,那上面写着:“制作部主任丛林”。
“找我就对了,你找别人最后还得回到我这里。”他看着我,仿佛猎狗看着一只逃窜了三天三夜却终于自投罗网的兔子。
“你说这价钱能找什么档次的?”我不想跟他多废话了,谈工作要紧。
“500万,你只能找国内的,除了陆和章以外的明星。30岁以上的除了巩也行。”
“要年轻!26岁以上的都不要。而且,她说不要大陆的,港台的有这个价位的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没说什么,拉过一张纸来用签字笔开始迅速地写。写了5分钟才写完,递给我。我看着纸上面左边是50多位鼎鼎大名的当红港台明星,右边是以万为单位的数字,从高到低依次排列。我看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干脆直接看最后一个:苏××:480万。
“你们这个客户显然不懂行情,500万港台的谁也请不到,即使勉强找到一个,剩下的钱也不够拍摄费用。稍微过点时的行吗?去年的港姐?去年的金曲奖得主?上点岁数的可现在看着还挺帅,在内地影坛活跃着的?不太出名但在行业内小有名气的时装模特?”
我咽了口唾沫,把那张纸折起来放进口袋:“我回去问问。不过听她的语气,不能比F4声势小多少。”
丛林恶狠狠地看着我:“那是白日做梦。F4这样的,少说也得8位数,而且,”他字字铿锵:“有价无市。”
我起身告辞,他挽留:“吃个饭吧,这里车不方便,周围也没吃饭的地方。眼看着到吃午饭时间了,把你赶出去怪不忍的。”
我想着外面那亮晃晃的大太阳和只有货柜车经过的空旷马路,只好无可奈何地低头跟了他走。
和丛林相处的每一分钟我都处在尴尬之中,因为三年前那个响亮的耳光在我和他的记忆中肯定都新鲜细致地存在着。尽管我经常举出四年大学生活里许多其他人短兵相接的例子来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这不是很出奇。但在我和他的同学之中,肯定会终生传诵那可笑的场景:丛林把追求洛洛的恋爱宣言贴在食堂公告栏里,并且在食堂门口拦截洛洛企图约洛洛看电影,结果被恼羞成怒的洛洛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当着吃完饭离开食堂的千百人流。
那天我扇完了他就怒气冲冲红着脸去洗饭盒了,不知道后来的情形。
甚至直到毕业,我都没在校园里再见过他。
下一个学期开学,我面对没有丛林的生活长出了一口气:这个癞蛤蟆终于滚蛋了,他纠缠了我两年之久,在一个耳光之后,海阔天空、风轻云淡,命运轻易地一划,就让两条路分离开去,从此永不交叉。
但上天又一次嘲笑我的幼稚——今天居然又见面了。我窘迫地划拉着饭盒里的青椒肉丝,心里暗恨:世界真小。
“结婚了吗?”他起劲地嚼着排骨,问我。
“没。”
“有男朋友吗?”
“当然有,你以为我打发不出去吗?”我白了他一眼,莫非这癞蛤蟆本色仍然没改?
“我不是那意思。”他把嚼完的骨头渣吐到桌上,“你打了我一个耳光之后,我对你就没兴趣了。”
我点点头,慢慢地吞咽。
“很庆幸你打了我一个耳光,要不然我可能一直以为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他又叼起一块排骨,打量着我,开始嚼:“现在看来一般,而且你很黑,知道吗?”
“整天在外面跑,没法不黑。”我颓然。
“说实在的我没想到你会干这行。一直觉得你应该坐在大杂志社的编辑部,编辑些情调小散文什么的。穿着飘逸的连衣裙,头发乌黑柔软,白嫩的小脸上涂着兰蔻或者CD.”
“我喜欢这工作。”我咬牙说。但其实我真的说不上喜欢,做什么工作很大程度上不是人能自主选择的。我也想坐在空调房里编辑小资情调的散文,但能拿到每月7000块的工资吗?
而当我每月拿到7000块工资时,却发现即使兰蔻也改善不了我被太阳和风磨砺过的皮肤。衣柜里名牌时装、皮鞋排列得满满的,穿得最多的却还是走得工地、又能跪倒爬低的牛仔裤和运动鞋,以及吸汗无皱折、密实不走光的T恤。
人生就是在这样结结实实的矛盾中,不知不觉地滑过一天又一天。忙碌也好,辛苦也罢,蓦然回首一切似乎早已注定,所有的后悔和幻想都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无聊消遣而已。
“我女朋友是个外资企业的秘书,工资也不低,工作还挺轻松。”他又吐一堆骨头渣出来。
“那多好!什么时候结婚?别忘了告诉我,我送份礼。”
“没问题。”
吃完饭,我搭着丛林给我找的电视台采访车回到市区,直奔凯莱酒店。
黄女士正在工作,写字台上摊一堆文件、档案、报纸、杂志彩页什么的。
当她把询问的目光转向我时,我赶忙掏出口袋里那张纸递过去。
她看了几眼,就把它放在桌上,瞪着我说:“我这广告不要女的,只要男明星。”
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我现在做的是男士服装系列,当然要用男明星了!如果现在用女的,将来我推出女士服装系列的时候,你给我用什么?难不成找男的来穿女式衣服做广告不成?”
“问题的重点不是这个,黄总。重点是这个价钱我们不用说挑男女了,就是人都找不到!我刚才去电视台咨询过了,他们说只能请国内的除了陆以外的小明星,港台的就只好找过气的啦,当红的都不止这个数。”
“陆不行。”她戴上眼镜看着手上一份其他的东西,简洁地说:“头大脖子短,嘴唇又薄,浑身是肌肉块,太土了!我要那种身材修长、举止文雅的男孩,皮肤不要黑,嗯,就F4里面那个姓周的最好啦!”
我的祖宗!我说什么呐,她说什么呐?我结结巴巴地不知再说什么好。
看着我不知所谓的表情,她沉吟了一会儿,说:“洛经理,如果我们自己能搞定,请你们广告公司干什么?500万,这是我一年销售总额的一半!我们厂才在内地投产两年,刚刚扭亏为盈。要不是为了打开狭窄的销路,我犯得上拿出这么一大笔钱赌在广告上吗?不妨实话对你说,这个广告如果做不好,厂子马上就得黄,所以这个广告只能做好!钱我也拿不出更多了,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我跟你们曾总是老同学,他推荐你说你很能干,我才用你的。希望你能快点给我一个满意的计划,否则我再找别的广告公司。”
说完她把目光又移回手上的东西,显然是不想再听我任何解释了。
我只好告辞离开。
回到公司,我一坐下就呆呆发愣。几个人都围上来问我情况如何,我懒得说话。
“没谈成?”瘦高凤眼的阿飞问我。他是个多面手,鲁迅美院毕业的,现在经常拿着丈八的刷子画些户外广告,手象工人阶级一样粗壮有力。
我懒懒地把我一天的经历说了一遍,大家顿时哗然。
“这女人发花痴了。500万想请仔仔!”茵茵撇着涂银色口红的小嘴说。
“都别说风凉话了。”我制止了他们无意义的议论,“现在人家摆明了:500万你要不要做?要做,就找个符合条件的明星出来。不做,有的是人等着赚这钱。”
“我不信有人能在500万以内,找出F4级别的明星来做这个广告,最后还保赚不赔。我不信。”麦齐昨天的青春痘已经被他搞破了,现在那个位置贴了一片肉色的创可贴,使他看上去象个刚滋过事的小混混。
“你敢不敢打这个赌?咱把这单生意推出去,等着瞧她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广告公司?”我用锐利的目光逼视着麦齐和他脸上的创可贴,直逼视到他低下头去,不再吭声。
“现在广告业竞争就这么残酷,不要相信自己做不到的别人就做不到。告诉你们要想生存就得在不可能处创造可能,否则大家都能轻易吃到嘴的肥肉,能轮得到我们?”我对他们,也对自己说。但明显底气不足,越说越丧气。
快下班了,我掐着听筒犹豫了很久,终于拨通了丛林给我的名片上的号码。
“丛林,怎样联系那个姓苏的大陆经纪人?”我手里的笔在丛林给我拉的名单最底端那个苏某某的名字下面重重地划着横杠。
“一家唱片公司,就在世纪大厦,怎么?想用他?明天我带你去吧,要砍价的哦!”
“480万,能砍到什么程度?”
“你先从200万开起。”
“真的吗?!”我来精神了,一个鱼跃从椅子上挺起。
“最后大约会落实在450万左右。”他冷笑着说。
我又泄气地摊在椅子上:“才能讲到450万啊?”
“讲价是你们女人的本事,到时候看你临场发挥吧,但我估计弹性不大。记住要税后价哦,别让人家在税上把你给赚了。”
放下电话,我对阿飞说:“我明天去接触苏的经纪人,你今晚能不能给我出个初步的拍摄创意?那姓黄的客户只能在这里呆三天,我们还有两天时间,我想在她走之前把创意、剧本、合同都搞定。”
“没问题。”阿飞简洁地回答我。我看了他一会儿,想告诉他黄女士可能会满意的那种感觉:唯美、高贵、忧郁、飘逸……
但这些不用对阿飞说,我俩心灵相通:他一定会深刻揣摩到我的意图,并且把它发挥到更淋漓尽致的境界,给我带来更多惊喜。
阿飞是个广告天才,而在我的手下,他却在角铁、灯管、玻璃和路边牌中表达着他的才能——真是委屈他了。
“阿飞,我……”我不由得想表达我的歉意。
正要走开的阿飞转身向我:“什么?”
“没什么。”我看着他深凹下去的眼睛,说:“让我们做一次真正的广告。”
他点点头,走回他的工作台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跟车队申请了面包车一天的用车单,带着阿飞熬夜写的30秒广告剧本的三个方案,直奔电视台。
找到丛林,我先给他看我们的方案。丛林粗略看了几眼,嘴角带点冷笑地望着我,问:“你打算给我们多少拍摄费?”
“我不懂你们行情,可我这边能给的价超不过十万。”我心里发虚,脸上却坚定地说。
“十万?小妹,打发要饭的也没这个价啊!报价单我就不用给你看,那上面订的价有些欺负你。我看了你这个方案,有电脑特技制作,这一项就不止10万。还有化妆、美工、胶片、人工……”
“好了好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这就跟我来劲了,先去经纪人公司。那边价钱谈得满意你这边我才能考虑。”我挥了挥手。
上了回市区的面包车,丛林坐在我旁边,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一直在盯着我看。但我懒得理他,我的心情已经绷紧成一张拉得圆满的弓了——成败在此一举。
苏的经纪人比我想象中年纪大,大概40岁左右的高胖男人,北京口音。我向他说明了我的意向,他说先看剧本。我把三个方案递给他——我相信这三个方案无论看哪个他都只会满意不会挑剔,因为他的那个明星近年来正在从“少女杀手”、小男孩的形象往成熟男性上转,而这三个方案无一不突出“优雅、高贵、成熟的男人”这一光辉形象。
果然,看完方案,他的脸上和悦起来,对我说:“500万酬劳一次付清,这个月内必须拍摄完毕。”
我深呼吸了一口,盯着他的眼睛说:“500万是不可能的,我只能给200万,税后。”
他仰天大笑,笑完了好象呛住了一样地咳嗽了两声:“小妹是初入行吧?不过看得出你喜欢在路边摊买衣服。”
“是啊,”一旁的丛林笑着接话道:“所以你就别欺负她啦,直接说实价吧。”
北京人收住笑容,严肃地看着我说:“480万。”
“250万。”我知道自己讲价的样子很土,但既然已经这么土,就只能死撑到底。
“我不跟你废话,450万。干就干,不干拉倒。”他站起来,做送客的表示。
“420万。”我仍然坚持坐在椅子上,心里打定主意不讲到这个数除非他连椅子把我抬出去,否则绝不离开。
“小妹,你以为我的委托人是菜场晚7点的收市菜吗?告诉你请他拍广告的能从这排到楼门口去了。算算算,我不想跟你多废话,请便吧。”
“我相信请他拍广告的有那么长的队伍,可我看到的事实是:他的广告从来没出现过。无论是硬照,还是电视。”我坚定地逼视着他,用略带嘲弄的语气说:“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你说我还会考虑他么?现在我的心里一个决定在生成:回去劝我的客户,加500万,找一个真正当红的年轻艺人,彻底摈弃死要面子的明日黄花,从此再也不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在内地这个市场就象晚上7点的西洋菜一样,白给搭三斤都无人问津。让事实教育他们是面子重要还是机会重要。”
他的眼睛里光在聚集,看不出他的内心的活动。过了一会儿,他的上嘴唇和下嘴唇机械地拍打着:“在中央电视台播出么?”
“是的,而且是黄金时段滚动播出。”这句话出口我的心一沉:天呐,播出费我居然没想到?一念及此,心乱如麻。但与他的对峙我仍然死撑住面不改色。
“好——吧。420万就420万好了。”他瘫坐在椅子上。
我的心情也一下松瘫下来。上帝,真的跟在路边摊讨价还价一样!
我趴在桌上写了一个简单的意向协议,特别强调420万是税后的广告酬劳,一旦与客户的合同签订,再以此意向书签定正式合同,然后拿到他面前请他签字。
走进世纪大厦的电梯,电梯门合上,我忽然虚弱得不得不倚着里面的茶色玻璃。
“洛洛,你行。”丛林向我挑起大拇指,“你有一种穿透表面直达实质的勇敢和锐利,你干这行,有前途。”
“能把风流倜傥的小生跟晚上7点的西洋菜做本质上的比照,你成人了。”出了世纪大厦,他再次回头向我补充道。
“我这都是给逼的。天呐,我居然没想到播出费用!中央电视台的播出费用要多少啊?”我虚得脚腕直发软。
“反正是一个说出来你就要昏厥的数。”他笑嘻嘻地看着我,爬上面包车。
“神啊,杀了我吧!那我怎么办?”我哀号着。
“只能祈望你的客户能心软,追加费用了。不过那个可以分期付,首期你还可以负担得起。后面的你可以在合同里玩个花活儿,丢给你客户去付。甚至根本就不包这项,这要看你口才了,从刚才表现来看,我相信你能做到。”
“丛林,我的客户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比我更擅长讨价还价的女人。面对男人讲价,我有信心,可是她……你要知道,40岁的女人比彼得堡还要易守难攻。”
“反正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只签广告制作这阶段的合同,播出那段踢还给她,甚至引开她的视线,让她根本想不到这件事——你自己不是也忘记了吗?”
“我忘记是我蠢,她可精明得要命。”我靠在靠背上虚弱得象一只椅子套。
丛林没再说什么,只伸手过来拍拍我的手背。
把丛林送回电视台,让车马上送我去凯莱酒店。
一见到黄湘懿,我惊讶地发现:才一晚没见,她似乎憔悴了许多,眼睛都陷进去了。
“黄总,您不舒服?我的车在楼下,要不要送您去医院看一下?”我关切地说。
她摆摆手,勉强笑笑:“没事没事,晚上被空调吹着了。”
我把跟苏的经纪人签订的意向书以及我们的拍摄方案递给她,她只瞄了一眼,就放在台面,望着我若有所思。
我的心一沉:不会有什么变故吧?“黄总,您不满意?”
“我很满意,这个人,这个剧本,都很满意。但是……小洛,真的很对不起,”她迟疑着:“抱歉,我恐怕拿不出500万了,只能拿出300万。”
啊?天呐!我眼前一黑,身子直想往地上坐。
“真的很对不起,我厂子那边周转有困难。”她的脸上挂出了诚恳的神色,昨天的倨傲与斩钉截铁消失无踪。
“但我真想做一个高质量的广告,小洛,请你千万理解我。”
“可是……这个价,苏那边实在是不行了……”我的耳边仿佛有万蝇飞舞。
“我知道,可是……唉,你知道我的期望,小洛,看你的方案我就知道,你完全了解我的需求。”她以手抱肘支在桌上,似乎也虚弱得快要撑不住了。
“我……尽量吧。如果我做不到,黄总,请不要怪我……”说完,我看也没再看她,转身走出1215房。
我象霜打的茄子一样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公司。推开广告部办公室的门,看到麦齐、罗拉、大成和茵茵正站在地中央满面通红地争论着什么。见我进来,一起闭上嘴不出声了。
“怎么啦?吵什么?”我走到他们面前。大成递给我一张纸。我低头看着它,那是人事部下达的文件:“为精简增效之需,我公司决定裁员。具体办法如下:各部门裁撤人员以现有人员为准,5人以下裁1人,5人至10人裁2人,10人以上部门一律裁3人。被辞退之员工可以得到补偿至年底之劳动保险,以及2个月全额工资。
请各部门经理见此通知后从速将裁撤人员名单拟至人事部,七天为限。
人事部即日。“
“妈的!都不干了,老子们散伙的说!”我咬牙切齿地说,把这份通知扔到地板上。然后坐回自己的椅子生闷气。
另外三个人各自低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背对着他们,向着墙,无声地一口一口吞咽着泪水。我尝到了它是咸的、苦的、热的。
真不容易——活着。
我承认去年年底因为减薪向老总扔辞职报告是一种撒娇的行为,那时候心底清楚老总还是器重我,不愿意让我走的。虽然我的部门没赚什么大钱,可我们负担着总公司以及下属十几个分公司的全部广告费用,更主要的是负担着总部办公大楼的所有现金开支——因为我们是单独注册的公司,而且每天几乎都有现金收入。银行管理规定上面,我们这样规模的公司在额度以下可以不用每天去存款。
也许这就是我这个小部门能存活到今天的唯一理由。
而且去年客户对我们的评价都很好,回头客在增多。年初甚至签订了几张全年全方位广告合同,尽管并不是很肥,但粗算下来,老总年初给我们订的120万销售额应该能完成。再拿下手上的这单,年底不仅可以理直气壮地拿回克扣我们的工资,还可以有奖金了。
可总公司大形势的黯淡不可逆转。臃肿的机构逐渐运作缓慢,只吃饭不干活的老资格员工越来越多,老总恐怕是早就想动手了。促使他下这个决心的,应该是上个月因为报关部工作的拖沓造成的海关欠税罚款——700万。
这个数字对我们这个流动资金高度紧张的公司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因此,降临在每个部门头上的裁员厄运,就这样突然提前来到了。
我的部门6个人,妈的,刚好卡在5人——10人之间,要裁掉两个。
我的心情跌到了无底深渊。
阿飞一直想走,但从来没跟我说出来过。春节时他跟我说起过他朋友开了个画廊,一直想请他去帮忙。我说如果你觉得前途更好就去吧,他目光闪烁地看着别处,说了句令我费解的话:“不走,这里有我惦记的东西。”
麦齐写一手漂亮的美术字,几乎不用打草稿。他年初刚结婚,老婆好象最近怀孕了。
罗拉和阿飞一样负责平面,经常跨着喷笔、提着漆筒去刷户外广告,晒得黝黑;大成是个杂工,什么事情都能做,跑加工厂、安装等粗活他一个人都包了,电工、焊工、木匠一脚踢,刨出来的木线简直跟专业木匠有一拼。
茵茵是大学中文系毕业,做文案工作,兼出纳、秘书之职——裁员,她似乎是首选。可是想着把这个柔弱的、怯生生的女孩投入到找工作的洪流中去,我心中终是不忍。
我对着墙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中午吃饭时间到了。一上午没出现的阿飞走进来,对大家说:“走,我请大家喝酒。”
公司附近的西餐酒吧中午有一些吃便餐的客人,音乐漫不经心地响着,吧台边坐着几个人端着啤酒谈笑。
我们每个人都端了啤酒发呆,谁也没胃口吃饭。阿飞倒是很周到地为我们都点了便餐。
服务员走后,一阵的沉默,阿飞首先开口:“我是肯定要走的,占一个名额。”
没有人说话,半晌,茵茵的抽泣声响起。大成闷声说:“我算一个。我老乡请我去他招牌店帮忙。”
罗拉点着一根烟,沉着脸说:“有个同学的网站招美工,我面试都通过了,工资比这边高。”
“我也要走。老婆要生,在这边我照顾不好,只好送回老家。我回去随便找点零工干着,等她生完了再回来。”麦齐说。
“这么说最后剩我和茵茵两个妇女了。”我强笑,喝一大口啤酒。
“大公司本来就是混事的地方,工字不出头。”阿飞摇晃着手里的杯子,眼神里流露着嘲弄的神情。
“忘了告诉你们:那单电视广告缩水了。降到300万,那女人说,她的生意也不好做。”
我看到四个男人同时做出了一个脏字的口型。
“要求还不肯降,所以这单估计是泡汤了,黄粱一梦。”我大笑一声,听着这一声笑在有些空荡的酒吧里的回响。
“洛洛,记得去年刮台风前,我们去加固可口可乐广告牌的事吗?”阿飞深邃的眼睛看着我:“我记得你一个人拉着一条系钢丝绳的铁钎子,用个大锤往地里砸。抡不动锤,就大声开骂:你姥姥的——砸一下;你妈妈的——砸一下;你大爷的——砸一下;你舅舅的——砸一下。把钎子家的直系亲属都骂完之后,那个连我砸都费劲的东西居然被你结结实实地砸进地里了!那种狠劲女孩子身上少有。凭着这股劲,我觉得你能成功。”他带出笑意的眼神闪烁着。
我苦笑一下:“阿飞,知道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吗?我想嫁个有钱人,每天悠闲地过日子,除了美容和逛街,连饭都不用做。”
阿飞摇摇头:“不,你不是。如果那样过了,我相信你一天也过不下去。”
我仰头看着天花,无言。也许他更了解我,但我觉得现在的生活,真的很累、很累,很想摆脱。
“洛洛、洛洛!你看……”茵茵忽然以一种急促的音调叫我的名字。
我们都转过去看她,她的目光紧盯着吧台的方向,那里有三个男人坐在高凳上喝酒谈笑。
“看什么?”我不解。
“你看那个人,他象谁?就左边那个。”茵茵的眼珠都快瞪突出来了。
我看着三人中左边的一个,他20岁上下,头发很长,染成金黄色。穿了一件白色T恤,下摆没有塞进裤子里去,长长地掩住宽松的牛仔裤。他长得象……我眯起眼睛用力看,的确象一个人,却一时说不出名字。
“仔仔周渝民。”罗拉忽然说。
真的啊!从我们这个角度,他那挺秀的鼻子、尖下巴,笑起来的神气,真的有七分形似!
“你是说……”我眼珠一转。
“对。这样可以省掉绝大部分的广告酬劳费,而且省出来的钱可以做别的,报纸、杂志、街牌……甚至我们可以捧红一个新星。”茵茵兴奋的声音发着抖。
“我去搭讪。”我果断地放下啤酒,理了理头发,起身向那边走去。
“你好。”我走到吧台,坐到那男孩身边,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三个人闭上嘴,同时转过来看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搭讪陌生男人,心里跳成了一个点儿。
“我叫洛洛,是一家广告公司的经理。你有兴趣拍广告吗?”
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不知所措地瞪着我不说话。
另外两人突然相视大笑。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便问他们:“笑什么?”
那两个人流里流气地抖着腿,上下打量着我,继续笑着说:“小姐,这套土点了吧?你可以随便开价,直说就好了。他陪酒500,出街1000,过夜5000.”
原来他是……
“我真的想找他拍电视广告,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那种。”我把目光转回那男孩,认真而坚定地看着他。
我看到他眼睛里面射出光来。
但他没说话。那两个男人收敛了笑容,换上一副凶像,站起来走近我:“那对不起了,我们不提供这项服务。”然后搓了个响指,对那男孩说句:“走吧。”然后率先向门口走去。
那男孩看着我也站起身,移动着脚步,但眼睛里的光还没有褪。
我迅速摸出一张名片塞到他手里,低声对他说:“今天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他点点头,转身追那两个人去了。
我起身走回我们的桌子,心里对自己说:“就是困兽,也要搏斗到底。”
第二天一早,我拿着阿飞和我昨天讨论了一下午的拍摄方案,坐车去电视台。
那个叫卫明的男孩,昨天下午四点来到我们的办公室。我们前后左右地打量他,发现他并不是非常象,只有从一个侧面的角度看象周渝民,但这种象是惊人地相似!阿飞让他坐在一个高凳上,在地上爬来爬去地看,嘴里连呼绝了、绝了:“电视台的人不是说电脑特技制作费用高吗?我们什么特技都不用,就用白布景,让他坐在一个原木纹的凳子上,低头看俯角45度,风从这边吹来……”阿飞手舞足蹈一会跑到东一会跑到西地向我们演示着。卫明俯视着阿飞滑稽的样子,不由得微笑。天呐!一笑更象了!
我们全体都要晕倒了,这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机遇。
“真的会在中央台播出吗?”从高凳上下来,卫明又来问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等着出名吧!”
今天一早,我就带了卫明一起,打算找丛林敲定拍摄费用,然后就去凯莱大酒店把方案和人都给黄湘懿过目。
在电视台制作部找到丛林时,他正在讲手机。我和卫明站在一边等待,只听到他语气愤怒地对着电话说:“你忒毒辣了吧?房子全归你了,股票还要让我抛?现在好不容易涨上来的啊!当初可都是我的钱买的,你一分钱没花……好,好,我没力气跟你争了,给你,都给你,我买个自由身!”说完“啪”地合上电话盖。
他转过身才看到我俩站在他背后,愣了一下,对我说:“我在办离婚。”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真他妈难,这日子过的。”他低头把手机塞进腰上的皮套,咬牙切齿地说。
待他脸上愤怒的表情渐渐退潮之后,我才把计划的新变动告诉他。
他仔细看了看卫明,无声地叹了口短气:“洛洛,我真的服了你了。给我看方案。”
半个小时后,我揣着跟丛林草签的20万拍摄费用的意向书,带着卫明轻松地登上面包车,向凯莱大酒店驶去。
在那个漂亮的广告结尾处,我一定要署上我公司的名字。而且我要把卫明签成公司的专职模特,抓牢他,决不放手。——坐在车上,我边转着这些念头边按动凯莱酒店总机号码。
1215房间的电话只响了一下,就被接听了:“喂?”是黄湘懿的声音。
“黄总,我给你带来一个绝对令你惊喜的方案。不仅能节省意想不到的钱,还能达到比前一个方案好几十倍的效果!”我兴奋地说。
“哦……”她拉长音调答应着,声音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有前所未有的疲惫。
“黄总……”我的心有一沉。
“洛洛,实在是太对不起你了。昨天我厂的一笔贷款出了问题,银行将我们的资产冻结了。我很可能还不起那笔贷款,所以……可能要面临破产。而且,我近来找了一家国际资深的市场评估公司为我评估,结论是我的产品短期内不适合国内的消费水平和习惯,即使做下去,也前景黯淡。这几天我一直做着困兽之斗,但挣扎到最后,不得不承认失败。最让我不敢面对的是你,这几天把你折腾得不轻,我对你表示由衷的歉意。我愿意赔偿这三天来你的任何损失,请你马上来我这里,我这里有一张2万元的支票给你。”
我的一颗心,在她的讲述中缓缓地向下坡滚动着,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终于滚到了谷底。
“唉,洛洛,生意不好做啊!”她长叹一声,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收进包里,对司机说:“回公司。”
车找了个空地迅速挑头,向公司的方向驶去。沿途大片大片的荔枝林,树上绯红掩映,已是收获时节。
我转头问卫明:“你喜欢吃荔枝吗?”
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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