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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雨天,我第一次看到了安娜。五月的天,竟然会莫名其妙的下起沙沙的雨来,我不怕淋雨,可是我却舍不得我的衣服,虽然只是一件普通的休闲外套,只是因为是银行送的,所以两年前的我,视它为珍宝。空旷的马路,只有一家小小的酒吧可以让我栖身躲雨,我带着一身的水珠冲了进去,甚至不知道酒吧的名字。在酒吧的门“砰”的一声关上的时候,气压骤然增大,满眼都是黑色,沉甸甸的黑色,与门外淡淡的水彩色五月的天气对比鲜明。黑色的砖墙,黑色的砖地,黑色的天花板,黑色的吧台,黑色的石桌,黑色的爵士鼓……除了黑色以外还有另外一种颜色,银灰色。银灰色的椅子,银灰色的吉他和垂在天花板下面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银灰色钥匙。我想,这种格局的酒吧,要是不下雨,我进来了也会出去,对我的心脏压力太大。“小姐,您要点什么?”从吧台后面探出一个黑黑的脑袋,一个约摸20岁女孩,手里居然抱着一个哆啦A梦!淡淡的蓝色,却留给了我最深的印象。“小姐您坐啊!,您要点什么?给,拿张面巾纸擦一下吧。”白天的酒吧,总是空荡荡的,我坐在了她的对面,要了一份奶茶。味道很浓郁的奶茶,只是太甜。下午两点,为了等待雨停,我就一直坐着和那个小女孩聊了起来。两根松散的麻花辫搭在单薄的肩上,充满“青春”的脸,和一双会和睫毛对话的聪明眼睛。回忆不起那一天我们说了些什么,或许只是有一搭没一搭,一直到银行开着他的毛驴来接我走。
要是没有第二次的相遇,或许我早就忘记安娜了。那时候是8月份,银行突然离开了,租的房子退了,手机号码不存在,电话没人接,公司说他辞职了。我和银行的关系很奇怪,他的外号叫银行,不过不是有钱人;我们关系很密切,不过不是恋人;我不是很在意他,不过我很爱他,这样的爱我只要自己知道就够了,不要他知道,也不要他对我好,爱与不爱,本身就无关紧要。可是,银行走了后总有点思念,他是一个灰色的人,我要去找个黑糊糊的酒吧喝酒,纪念一个人的消失。想起了那个雨天的酒吧,我总觉得那里的颜色像地狱。
晚上的酒吧,我以为会热闹很多,似乎还是那样子,多了一些安静的酒客,多了一些音乐,三个男人在酒吧中央发出音乐,一个打鼓,另外两个弹奏吉他,哼着含糊不清的歌,好像是范小萱的《眼泪》。他们是本市最优秀的乐队,居然会在这个不知名的小酒吧唱歌,我又坐在了上次那张吧凳上。不小心看到那个了有点熟悉黑黑的脑袋,下巴正好挂在吧台边上,认真的看着表演,很呆的样子。我笑了起来,女孩这才发现我进来了,“还要奶茶?”,“来瓶啤酒吧,克罗那。”其实,我不太明白啤酒有什么好喝的,而克罗那这样的名词也是认识了银行才知道的。不过,今天特殊,为了纪念。那天的我们都沉默得看完了表演,然后三个男人中最最感觉黑的一个对女孩说:“我们走了!”,女孩走出了吧台,去送他们,小小的身体,小小的女孩。突然她跑了进来,我想那个女孩子疯了,她居然对我大喊:“小姐,你帮我看一下这酒吧,我很快会回来的。”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我傻傻的坐在那里,考虑要不要捧着几瓶名酒溜出去。然后学着女孩的样子接待这稀稀拉拉的客人。过了很久女孩还没有回来,客人却都已经走光了。暗暗的灯光照在了吉他上面,泛出隐隐约约的银灰色,好像它在用眼神看着我,我抱起了它,试了一下,刚刚调过的音准,我轻轻的拨弄着琴弦,莫名其妙的弹奏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哼唱了起来,“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这样的气氛太煽情,我轻易地就能回想起银行的每一个拥抱,每一个吻和每一朵玫瑰花,然后眼泪就顺着脸颊缓缓的流了出来,上一次的流泪已经是太久以前了,为了爸爸不让我学音乐,逼着我考信控专业。4年了,现在大学就快毕业,工作也托人找好了,只等着那毕业证书的那一天。“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我突然有点泣不成声,似乎要把四年积聚的眼泪在一个夜晚流光。我看到有一双含着眼泪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女孩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突然像久别朋友一样紧紧地拥抱。
那个晚上,我知道酒吧叫“隐居”,她叫安娜,是这里的老板,半年前,和那个最黑的男人同居,并且开了这个酒吧,就在这天,那个男人要离开,为了他的乐队,丢下了酒吧和安娜。我们一起喝酒,我陪她抽烟,安娜穿着黑色的衣服,在黑色的背景下,袅袅的烟,离离的泪,一瞬的眼神不露痕迹的刻画在我的记忆中。安娜让我周末去她酒吧唱歌,她给我报酬,我热爱唱歌,可以有这样一个舞台,当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每个周末,我都会去“隐居”唱歌,不管有没有酒客,也不管是刮风下雨,虽然我不喜欢黑色,可是在这样昏暗的酒吧唱歌,真的是一种享受。半夜两点酒吧准时关门,我和安娜就会去吃夜宵,每次都是要一人一串鸡翅尖,一人一串板筋,那个老板的板筋做的真是好吃,有韧性,然后在冬天叫上两碗三鲜沙锅或者夏天的两碗凉粉,在街上一边吃一边大喊大叫影响别人睡眠,还一定逼着夜宵的老板记住我们,软磨硬泡地让他送点羊肉串我们吃。这些都是我们难以忘却的纪念。不知道应该怎样描写安娜,她的思想和我格格不入,我们却莫名地成了最好的朋友。她过去的故事我不曾打听,她自己说过一些,有时候显得前后矛盾,过去的事情就像贴在身上的膏药,而回忆就是在揭膏药,有的可以轻易的撕下来,而有一些则连皮带肉一并撕下来,痛苦不堪,所以就索性不去动它!但是唯一清晰的就是她爱上过一个叫做咚咚的男孩子,似乎是在高中里面,他外号机器猫,从安娜的口气我知道,她爱得很深,爱得很痛,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一次又一次,直到翅膀被烧毁,我没有办法想像这样的爱情,直到我后来的亲眼所见。也难怪安娜一直带着她的哆啦A梦。我不觉得她有多爱那个黑色的男人,不过,她因为这个男人而改变着。变得越来越没有目标,越来越颓废,他走得越远,她也似乎找不到回来的路。而我最灰暗的故事也只是银行的离开,每个周末我才有机会接触一下黑色,平时我的生活充满了水彩的颜色,平淡而丰富,嘻嘻哈哈,玩玩闹闹,工作和学习。安娜的酒吧生意不太好,她帮一家网站主持一个专栏写一点类似安妮风格的文字,赚一点钱来贴补。我知道她不喜欢安妮,她说:“那是可耻的精神鸦片,比卫慧、九丹的上海宝贝、乌鸦更可耻。一种更趋向完美的方式腐蚀纯洁的意志。教会她们兵荒马乱颠沛流离,教会她们触摸痛苦隐忍微笑,教会她们把手指放在阳光下慢慢变动姿势以此打发时间。这是一场危险游戏,以折磨爱人为乐,那是恐怖的剧情。”可是,她的思想,她的举动却又和她讨厌的女人一再的相似。她所用的词汇多是:溃烂,死亡,毁灭,逃离,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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