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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一个人,只需一瞬间,错过一个人,也只需一瞬间,而忘却某些一瞬间的故事却需要用尽长长的一生。
--天使
爱情像盲肠,不发病时不痛不痒可有可无,一旦种了蛔虫,就像吸毒的人对毒品日思夜想蚀骨穿心欲罢不能的依赖。爱它,已经身心伤痛;恨它,已经相思深种。
--撒旦
我是你的天使
我是从苓那儿知道他的OICQ的。我和苓是好朋友--很久以前当我得知他喜欢苓时,我就决定和苓成为好朋友;两年以后,当我把这个不良的初衷向苓坦白时,苓搂住我的肩说了三个字"傻丫头",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要和苓成为好朋友。
我想他是知道我喜欢他的,因为那次圈子里的人聚会,他提出签订"不食窝边草协定"时,别有用心地望了我一眼。
圈子里共九个人,包括我和他,五男四女,有七个从幼儿园起就是同班同学。我守了很久才得到机会。他和阿超翻墙外出打游戏被逮住,我救了他们。两天后我的名字从预备党员名单中消失。我不后悔,因为我终于走进了他的朋友圈子。
首先破坏协定的是阿猫和小鹿。小鹿去找阿猫,撞见阿猫kiss戏剧社的一个女生。小鹿甩了他一巴掌。不久小鹿坐到阿猫的车后架上,他们一个住城南一个住城北。以前都是阿超载小鹿回家的,他们是邻居。
高考后的那个九月,九个人去了六个省。他在北京,我在大连。交了志愿表阿超偷偷告诉我,他把第一志愿的大连改成北京。我早该想到的,因为苓报的是北外法语系。
苓不是圈子里的人,她不止一次告诉我他不值得我爱。我说来不及了。苓只好把他的OICQ给了我。
他的网名叫撒旦。我换了好几个ID去找他,而且阿超他们都为我求情了,他都没有让我通过验证。最后苓把她的OICQ给了我,里面有他。
我守了两个星期,知道他上网的规律:每天午夜十二点准时出现,凌晨两点半准时离线,不早一分不晚一秒。我把晚自习改在中午,晚上八点睡觉,十二点准时起来。
我听从苓的话,只和他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但最后还是被他觉察了。
你到底是谁?撒旦问。
我是你的天使。天使说。
我不需要天使。撒旦说。
你需要什么?我能满足你的三个愿望。天使说。
第一个愿望:我要知道你到底是谁。撒旦说。
我是你的天使!!请珍惜你的愿望,你已经浪费了一个。天使说。
我的眼睛红了,他如果知道是我一定会删掉。
他终于不再追问我的身份,开始和我聊足球,发现我的观点和他的出奇的相似。很久以前我就强迫自己看体育杂志,背自己不喜欢的术语名词。
撒旦对天使的态度日渐转好。午夜十二点至凌晨两点半,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我甚至觉得以前所受的冷漠都值了。
和所有的网络故事一样,几个月后--
我要见你。撒旦说。
撒旦,不要把虚幻延伸到现实。天使说。
我流泪了,我的爱情只是个影子,寄生于网络,见光就会死!
这是我的第二个愿望。撒旦说。
好吧。后天晚上六点天安门见。天使说。
我敲键盘的手有些哆嗦。
我怎么认出你?撒旦问。
白帽子白围巾白大衣白手套白靴子。天使说。
离线后我打电话订了第二天晚上开往北京的列车票,然后抱着枕头流着泪傻笑。
北京的街头比大连冷。我在天安门附近转了一天,买了一枝天堂鸟。
5:55分他出现了,黑大衣黑围巾黑手套,没有戴帽子。
我把自己躲起来远远望着他,眼泪不停地流。
他不停地看表。
6:15分我抹干眼泪,叫一个过路的男孩把花拿去给他。
哥哥,天使姐姐送你的花。"稚气的童声传入我的耳朵,我深吸了一口冷气,转身离去。
他发现夜幕中白色的我,追了过来,我钻进texi逃离了他的视线。
回到大连,发现下雪了,想起圣诞节到了。
我永远记得那个下雪的圣诞。我还不认识他们。他抱着我滚下坡,双手护着我的头,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到达安全地带,他温柔地说:"你没事吧?下次小心点。"从那时开始,我相信一见钟情的童话。
寒假,我没有回家。苓给我寄来十斤话梅,我最爱吃的那种咸梅,包装精致,防伪标志是四个变异的古篆"相思咸长"。说不清先喜欢这包装还是先喜欢咸梅的味道,苓认识我时,我就一直吃这个牌子的咸梅,吃得很凶,吃完了大口大口地喝水。
眯眯打电话告诉我,阿猫和小鹿分了。眯眯是圈子里最温柔的女生,对谁都很好,每年初一零点她都会打电话吵醒我说"新年快乐"。
冬天随着寒假的结束而离开。撒旦和天使依旧在网上不冷不热地聊着,像大连的春天,令我有天长地久的错觉。
五月,苓毫无预兆地出国,打电话叫我去机场送她。
这是我第二次专程去北京。
在机场看到他,瘦了,头发长而且乱。同去的还有圈子里的杨扬和苓的同学。
苓一一拥抱。轮到我时,苓拿出一包话梅说,换个牌子吧。我认得,那是我以前最喜欢的甘草梅。
还能回头吗?"我说。声音低得像问自己。
苓没听清,我大声说:"保持联系!"
飞机起飞后,杨扬提议去喝咖啡。
他闷头闷脑地喝酒,我心痛地搅着咖啡。当他开启第六瓶啤酒时,我按住了他的手,他粗暴地甩开,恶狠狠地叫我滚。我流着泪跑出咖啡屋。杨扬追了出来。我倒在杨扬怀里哭湿了他的名牌衬衣。
杨扬捧起我的脸,如果当初救你的是我,你会不会爱上我?
我擦干眼泪,爱情没有如果。
我决定回大连。
暑假,我躲在大连不回家。
杨扬打电话说眯眯出事了。她爸爸生意破产,眼红抢劫入了狱,债主上门搬的搬砸的砸,妈妈受不了跟别人跑了,眯眯自杀未遂。
我是最后一个被通知的。当我回到家,眯眯已经出院住到阿超家。
我买了眯眯最喜欢吃的香瓜去看她。在门口看到粗手粗脚的阿超温柔地喂眯眯喝粥。我像被电击了,眼泪霎时流下来。这是爱情的原色!我得不到的。
圈子里的人聚在一起庆祝眯眯的重生。
他坐在角落里狠狠地灌酒。我递给他一杯醒酒茶,走到另一个角落摊开画本乱画。画完时发现眯眯坐在我旁边。
画得很好,题个字送给我吧。眯眯说。我说,你不懂看画。她说,我懂得爱情。我吸了吸鼻子,草草写上"我是你的天使"撕下来给她。
撒旦和天使的聊天已经随着秋天的到来而云淡风轻了。
冬天,戏剧社公演《恋爱的犀牛》。我看了两次,湿了两块手帕,背了些云淡风轻的台词。
这部戏在北京同样很火。撒旦说。
你会是马路吗?天使问。
会的,如果有我的明明。撒旦说。(马路和明明是戏中的男女主角)
我又流泪了。认识他以来我很容易流泪。
或许明年夏天你可以到大连来,我们去森林动物园犀牛馆看犀牛。天使说。
好。撒旦说。云淡风轻地。
我知道我就要失去他了,因为他确实是马路,而苓是明明。
五月。
过了今晚我的OICQ就消失了。撒旦说。
为什么?天使问。
我们结束吧。撒旦说。
这一天还是来了。我想哭,但是眼泪却流不下来。
我低价转卖了电脑。但是午夜十二点还是习惯爬起来,手指不自觉地弯曲在桌面上寻找鼠标。
我找来一大堆四级考试模拟题,手指想敲键盘时就做一套,做不下去时就喝咖啡,然后继续做。
月底,专业四级考试结束了,我还没改掉午夜起床的习惯,整夜整夜地睁大眼睛望着漆黑的夜幕。
当我累了想睡觉时,真的睡着了,睡得很好,做了个梦,梦见洁白羽翼的天使在飞。醒来看见白色的病房,杨扬坐在椅子上很担心地看着我。
我对他笑。我看见天使在飞。
杨扬轻轻地搂住我的肩说,你是我的天使。
我轻轻地推开,侧头看窗外的紫藤花飘落。
出院后,我像正常人一样吃饭睡觉上课听讲座上图书馆考虑要不要考研。
寒假,阿超和眯眯订婚。我第二次回家。
见到他,很颓废,更瘦了,胡子和头发一起乱。他弯着腰咳嗽着从我旁边走过去找饮 水机。
眯眯说,不要放弃。我说,是的,我不会放弃活着。眯眯又说,他是爱你的。我说,是的,如果有来世。
我决定无论考研还是工作都回南方,所以买了去厦门的车票。他们来送我。车开时,他们向我挥手,像一家人,《同在屋檐下》。眼睛又湿了。
在厦大的一个导师家见到杨扬。原来列车开动后他上了飞往厦门的航班,而我要见的导师是他的舅舅。
我礼貌地道别,打算下一站去南京。杨扬追了出来说,女孩子太独立不好。我说,我会考虑你的建议来生做个男孩。杨扬扳住我的肩很激动地说,你故作坚强一个人跑到东北现在又想一个人躲起来,我心痛。你要哭是吗,靠在我的肩膀哭啊!我说,我今生所有的眼泪都早已流尽。
在我转身的时候,杨扬很平静地说,你还爱他是吗?看着我的眼睛回答,如果是,我让你走。
我没有回头看他,眼泪却涌了出来,满脸都是。杨扬走了。
该结束的终于都结束了。
回到大连,我像正常人一样吃饭睡觉上课听讲座上图书馆准备考研。偶尔一个人跑到海边坐上半天。海的女儿用声音和尾巴换取人腿上岸,是为了她的王子。我来到这滚滚红尘是为了谁呢?
中秋舞会,彬邀我做他的舞伴,我没有拒绝。此后他每天晚上都送我回宿舍,我也没有拒绝。室友说我们是才子佳人。我淡淡地笑。心已经死掉,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
生日那天,彬陪我点燃蜡烛,叫我许愿。我陡然想起我欠某人一个愿望。但是他还会在乎吗?他从来没有在乎过。我笑。彬说我的笑容很游离。眼泪已经流尽,除了笑我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寒假,他要出国。
在机场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的所有伪装都溃不成军。他在登机口机械地笑。圈子里的人紧张地望着我。
这场掏空心肺而一败涂地的单恋!
我痛苦地忍住泪,伸手触及他的脸,踮起脚轻轻柔柔地吻他。他始终没有说话。他的唇是温热的,但他的心我却感觉不到,自始至终。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的眼泪才流下来。杨扬愤怒地质问我为什么不原谅他不挽留他。
我不知道原谅从何说起,至于挽留,一开始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能留得住吗?
眯眯惋惜地说,谁都知道你爱他,谁都知道他也爱你,可是你们却彼此伤害。
他爱我?我抬起失神的眼。眯眯递给我一盒磁带。我颤抖着把它放进随身听。
"来自北京的撒旦祝他的天使生日快乐……"大连某电台的主持人深情地读了一篇文章。
原来他和杨扬都爱上我。为了不失去两人兄弟般的友谊,他们用一种温柔得近乎残酷的办法来决定谁出局:下棋。三比二,他输了两个子。之后他用尽冷漠坚守出局的诺言,直到大家都身心疲惫杨扬自愿退出。
"当我明白了你是我的天使而不是爱情棋子时,你是否愿意原谅我?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请给我回个电话。再爱我一次,我给你一生幸福。这是我的第三个愿望。永远爱你的撒旦。"
他说如果你不肯原谅他,他就一去不回。小鹿埋怨我太狠心。
我说过每晚必听这个电台的节目。可是生日那晚,我第一次喝醉了。
倾泻而下的泪水吞噬了我的声音。是的,谁都知道我爱他,谁都知道他也爱我,可是我们彼此谁都没有说出口。爱上一个人只需一瞬间,错过一个人也只需一瞬间。
九月,我一个人到南大读研究生。彬留在大连工作。我们没有走到一起。原来心已经死掉,跟谁都不能在一起。忘却某些一瞬间的故事需要用尽长长的一生。
--天使
你是我的天使
圈子里共八个人。阿猫说我们要么成为某某智囊团要么成为某某犯罪团伙,因为我们是被命运草绳绑在一起的蚂蚱。阿超说两者都是:一,年级前三名只在我们中产生;二,伪造校门通行证迪吧通宵无恶不作的是我们。小鹿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们只不过是紧箍咒里一群吃喝玩乐的米虫。言下之意狗肉朋友。至少我们不寂寞。眯眯温柔地说。寂寞?除去杨扬不算,眯眯的话基本正确。杨扬这小子对宣传部那个画漫画的女孩怀了春。这事只有我知道。如果"亲密"有更深层次的含义,那就是指圈子里的其他人知道杨扬肚子里有九条蛔虫,但我知道盲肠里还藏有一条。
我告诫他红颜祸水。杨扬是师长们内定的清华冲锋一号,如果淹死在祸水里就不只是遗憾这么简单了。杨扬苦笑。这叫劫数。
那个难得下雪的圣诞,我们相约去山顶滑雪。人很多。一个白色的身影笨拙地从我身侧滑倒。不能见死不救。我顺势滚下去抱住她,陪她滚到山脚。
留下两个印象:一,她的发间有种迷离恍惚的馨香;二,她受惊的眼神很傻,透明得没有底色。眯眯说有着这种眼神的女生必定有很多的泪水。一想到她会流泪,我的心就有莫名的疼痛的感觉。怎么会这样?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我想起杨扬的话:劫数。
第一个跑到山脚的是杨扬。看到一贯冷静的杨扬惊慌失措,我反应过来:她就是宣传部那个画漫画的女孩--杨扬盲肠里的蛔虫。
圈子里的人七嘴八舌地开玩笑:她会不会以身相许报答你的英雄救美?杨扬阴沉着脸不说话。我说,别瞎喊,我可是"蟀"哥有花了。他们非要我说出那个她是谁。我随口说出苓的名字。
苓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她知道,我也知道,所以她恨我就像恨父亲一样,我无法喜欢她就像无法宽恕父亲一样。
晚上,杨扬提了四瓶啤酒来找我,提醒我他也有透知我盲肠里藏有蛔虫的本事。但是谁都没有说破。沉闷地灌酒。
让她加入我们的圈子是杨扬的提议,而且拉了五张赞成票两张弃权票。先下手为强。
我说兔子不食窝边草,我们的友谊万岁--签个协定吧。后发制人。杨扬挑衅地望我了一眼。
我和杨扬之间的变化有如冰山火药,忽冷忽热地刺激着我的神经。无论冰冻还是火烧,结果都是疼痛。
"棋逢对手堪知己"是杨扬写在送我的围棋盒盖上的话。我们下了十几年棋,熟知对方棋路却一直没有胜负。我们决定在这个寒假分出个胜负。负的出局,放弃肚子里的蛔虫。
前四盘打了个平手。第五盘一开始我就把杨扬困住了。
杨扬打开怀表看时间。我无意中看到怀表盖里的相片。他和她笑得很灿烂。我知道那是从学生会全家福中剪贴下来的。可是,怎么会那么和谐?
三比二,我输了。输掉了盲肠里的蛔虫。
盲肠,可有可无的东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封杀盲肠里的蛔虫竟然会心口流血似的疼痛。我决定一痛到底,连盲肠也割掉了。
我故意避开她。上大学,我和杨扬在北京,她一个人跑到大连。圈子里的人通过oicq联系,但是我拒绝让她通过验证,就像一开始就反对她进入圈子一样。总之,我拒绝与她有关的一切。
我和苓同在一个学校,形同陌路。她只通过oicq和我谈条件:让父亲出钱资助她出国读书以补偿她们母女。
军训结束,苓告诉我她的oicq易主,新的主人是她的朋友,有着我喜欢的气质。
她的朋友能有什么气质?!但是出于好奇,更多的是出于想爱不能爱的寂寞,我和对方聊起来。她叫天使。
苓没有骗我,天使是个可爱的女孩。通过屏幕上的文字,我猜想她一定有着幽幽馨香的长发和透明得没有底色的眼神。
巧的是这个天使般的女孩竟然和撒旦般的我有着相同的上网规律:午夜十二点至凌晨两点半。网络真是个妙不可言的东西。我突然觉得适时的一段网恋或许可以使我忘却盲肠的隐隐作痛。
临近圣诞,我决定和天使见面。
撒旦,不要把虚幻延伸到现实。天使说。
她的拒绝让我以为盲肠的疼痛无可救药。
这是我的第二个愿望。撒旦说。
她说过满足我的三个愿望,本来不屑,但是像现在这种情形却是无往不胜的武器。只是第一个愿望不记得怎么地就没有了。
好吧。后天晚上六点天安门见。天使说。
我怎么认出你?撒旦说。
白帽子白围巾白大衣白手套白靴子。天使说。
全白?雪人?!我想起那个下雪的圣诞,我抱着一个雪人滚下山,从此害上盲肠疼痛的后遗症。我狠狠地拔了电源,屏幕霎时漆黑。
平安夜。5:55分,我赶到天安门。没有看到任何雪人。
6:00分。
6:10分。天使还没出现。虽然书上说约会迟到是女孩子的专利,但我仍在心里骂了101遍。
6:15分。一个小男孩踮起脚把一支天堂鸟插到我的大衣口袋:"哥哥,天使姐姐送你的花。"她来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个如梦般虚幻的雪人。我快步跑去。她钻进一辆texi,转眼消失在人潮涌动的寂寞平安夜。
是她?!原来天使就是她!!盲肠里假死过去的蛔虫又蠕动了,带来阵阵痉挛。
再回到网上,心照不宣,谁都不提见面的事,依旧不冷不热地聊。只是离线后想起出局的诺言,就想冲到小卖部买啤酒。
寒假,父母吵了一架。为苓出国的事。
五月,苓如愿出国。我去机场送她。她和杨扬居然也来了。
我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苓。她有着父亲坚毅的一字眉。我们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没有言语。除去上一辈的恩怨,我们可能是好姐弟。我想。
出了机场,杨扬提议去喝咖啡。我走在后面。她走在杨扬的右侧居然很般配,和谐。这个发现令我原本尖锐的情绪更凌厉。
我喝了很多酒。她柔声制止,我瞪着血红的眼睛叫她滚。她掩面而去。杨扬追她去了。在酒精的作用下,盲肠又隐隐作痛。
暑假,眯眯家有变故。父亲入狱母亲出走。从宝贝富家女沦为一无所有的流浪儿,这落差迫使眯眯自杀了几次。幸好,未遂。
我和阿超最早回来。阿超寸步不离日夜守着眯眯。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我说我可以轮你的班。他不让。我知道他盲肠里的蛔虫蠕动了。
爱情像盲肠,不发病时不痛不痒可有可无,一旦种了蛔虫,就像吸毒的人对毒品日思夜想蚀骨穿心欲罢不能的依赖。爱它,已经身心伤痛;恨它,已经相思深种。但我看到五音不全的阿超守着眯眯沙哑着唱"wegotogether like a wink andasmile(我们像眯眼和微笑永在一起)……"竟然有些感动。
天使和撒旦的聊天就像风和柳树捉迷藏。我感觉她是喜欢我的,可是她从不肯说。或者她会告诉你她看了《恋爱的犀牛》,背些台词给你听。有些是她杜撰的剧里根本没有,但又真假难辨。我看了五遍《恋爱的犀牛》,终于弄到一本剧本,像绿豆里拣芝麻似的拣她台词里的赝品。每得一句盲肠里的蛔虫竟然如蚕吐丝,丝丝缕缕萦绕。
但是爱情的舞台自古容不下第三个角色。她是杨扬的,也许没有我从中作梗,她早已爱上杨扬。想到这,我又忍不住要去买啤酒。
我真正痛下决心割掉爱情盲肠,是在五月。杨扬喝醉了踩空楼梯摔下来缝了七针。一个人醉要比两个人都醉要好,何况我的宿舍在一楼,没有楼梯。
我删掉电脑里有关她的资料,转卖了电脑。之后,有个自由乐队邀我入伙当键盘手。我去了,而且非常敬业,整夜整夜地呆在工作室里努力,暑假连家都不回。
主唱巴达把他的妹妹借给我做女朋友。我说,我已经净了六根,是红尘中的和尚。
日子惨惨淡淡地过,喝酒睡觉上课踢足球客串演出,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其间,阿超和眯眯订婚。她打算考研,杨扬如影相随,她生病他就赶到大连;她去厦大见导师他就前去开路。
我以为能看到世纪末爱情童话。但是杨扬喝得烂醉来找我:"我把她还给你。再让她流泪我绝不饶你。"
"你是最适合她的。"我抢下他的啤酒瓶。
"爱情的逻辑里没有适合不适合,只有爱与不爱。她爱你。"杨扬居然流泪了。
沉默。
我陪杨扬灌了一夜的酒。第二天睡到日偏西。看表,6:00分。一个人跑到天安门呆到夜风凛冽。
也许杨扬是对的,她不是我们棋盘里的棋子。她是……我的天使。但是……
眯眯寄给我一幅漫画。她画的,题写着"我是你的天使"。我决定不再犹豫。
但是她的电话BP机全部更新,找寻不到。查到时,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我又喝酒了。圈子里的人说我没骨气。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她抢回来。他们说。
眯眯告诉我,她每晚必听大连某电台晚间节目。我寄去了我的忏悔"再爱我一次,我给你一生幸福。这是我的第三个愿望……",再三叮嘱主持人在12月27日晚播出。那天是她的生日。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等待终审判决似的等待她的电话。可是等到胡子又长又乱还是没有等到。我想起阿猫和小鹿分手时她曾说过"没有不可原谅的错,只是无法挽回",心底泛起一片悲凉。
父亲联系好学校让我出国。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既然她有新的生活新的幸福,那就让我在新的地方祝福她吧。
在登机口,我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圈子里的人略带同情地望着我。
她终于出现。一身黑大衣,显得白色的围巾惨白。同样惨白的还有她的脸。
我在心里说,如果她开口叫我留下来,我就丢掉行李。
但她没有。缓缓地走到我跟前,柔软而冰凉的手触摸我的脸,望了许久,闭上眼睛吻在我的唇上。
"保重。"她说。没有眼泪。
我转身登机,眼泪流下来。没有人看见。
不是爱得不够,而是缘分实在浅薄。我在云端上这样想。
再见了,我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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